尺波歸海

#南雷詩曆補遺

##《吾悔集》詩二十三首　㈠ 
校勘記：㈠ 《吾悔集》存詩九題二十三首，除《靈隱訪三目》一首外均收入全祖望選本卷四。今依四部叢刊本輯録，校以全本。

###至孫郎埠山庵　（以下庚申、辛酉）　㈡ 
　　輕雲和日閏中秋，病起聊從山院遊。板屋未名猶待我，鼇峯有記至今留。山僧能辦蹲鴟飯，老子且聽磨斧頭①。便與樵人争路下，前村暮色已横兜。
①磨斧頭，鳥聲也。
校勘記：㈡ 「以下庚申辛酉」六字據全本補。

###雪中簡鄭禹梅
　　老來生怕是嚴寒，雨雪今年四度看。香結濃雲埋唵叭，酒嘗奇味瀉何蘭①。三江九壩歸舟凍，黄獨青櫺生計酸。若使萱庭猶在望，應如清淚滴欄杆。
①二十日，陳令翁出荷蘭酒禦寒。

###歸途雜憶　五首
　　出門長自請歸期，纔到歸期即望兒。今日更無人倚閭，蕭蕭唯有白楊知。
　　負米鋤瓜事已闌，此身雖在亦凋殘。親恩嗚咽來生願，此語傳家血未乾①。
①先忠端公臨難之言。
　　偷生乞食總風塵，母在何能避辱身？一旦於今成夢幻，可知多少不如人！
　　送死養生在一身，流離贏得鬢如銀。自傷子職無毫盡，累母長憐兒苦辛。
　　禮俗相參自有程，傷哉貧也不能行。朝昏俱向經營度，擗踊無暇展寸情。

###靈隱訪三目
　　西湖十月景蕭森，共約扁舟到碧岑。七十二人我獨在①，儒、黃、佛法總難尋。庭前栢樹原無事，門對江潮繼苦吟。禪子莫誇今日盛，西風颯颯日陰陰。
①蜀人劉道貞癸酉問道録載七十二人。

###大雪野祭
　　湖邊已斷草鞋痕，何似冰天共出門。雪夜千年同此哭，孤墳三尺大於崑！諱名自甲還終癸①，遺事書潮不繫元。近日傳聞君莫告，歌聲變徵咽清樽。
①同祭十人。

###過黄孚先小樓
　　詩人冷淡作生涯，楚楚安排亦自嘉。一架小樓無市税①，數編殘袠稱山家。宮聲起處從仙呂②，紅日初來照杏花。一曲未終春草緑，又攜竹簏採新茶。
①時方徵間架甚嚴。
②孚先有别傳，以仙呂為宮。

###過諸九徵書舍
　　三間矮屋避兵來，奉母辛勤跡未灰。蟹簖蝦筐分瑣碎，尋花捉絮笑嬰孩。村中迓鼓喧明月，湖上扁舟泊石臺。一一都成腸斷地，孤兒垂淚費徘徊。

###脚氣詩　十首

天地鼓橐籥，遷流自成運。吁嗟運中人，逐浪隨波進。猶如魚噞喁，終不離濕潤。試觀春秋時，根柢於忠信。未嘗無姦宄，怪蟲嚙樹舋。其時賢大夫，檢押過霜刃。當其淫亂中，此理仍雷震。逮至七國時，利害為宗印。未嘗無賢者，舉頭天外認。僅使利與害，時與義相磷。汩没利害瀾，固已在千仞。漢唐學術雜，宋室頗謹慎。雖然函雅故，孱力不能振。求彼春秋才，尚為天所吝。

於中命曰儒，天地所依仗。鴻濛一氣内，錯互非一狀。所貴子儒者，開物費劑量。主宰苟不移，眼前路須放。一擊而遠去。處子之耿抗。有如泛大海，卒遇黑風浪。舟師認針經，守柁俟無恙。惡可袖手觀，聊以杜譏謗。後來本領薄，汩入身名障。呼吸乏奇謀，議論空慨忼。吾學固如此，非常豈所望。是以言儒者，無關於得喪。自宋失其傳，降為逸民諒。

束髪於是非，不異辨菽粟。投老轉糊塗，霧布十里毒。俗學好誇大，放意極雕琢。欲以人之負，而為我之卓。叱咤先先賢，以下始破竹。吾意此等陋，不可欺孱僕。斯世多機巧。於此獨誠樸。所以縱惡聲，日夜如布穀。古讒讒當世，今讒讒往躅。廟庭且臲卼，何况我空谷！
註：「臲卼」二字原書有誤，從《黃梨洲詩集》改。

清議在當世，元氣之所秘。散之輿人誦，歛之鄉校剌。不霜雪而寒，不斧鉞而悸。萬馬方奔騰，冷風颯然至。志士寧殺身，枯骨恐留祟。奈何近年來，此道久廢棄。宿素已衰落，其權無所寄。瑣瑣將無同，所争只鼠臂。遂使獝狂徒，雄張無顧忌。鬼神事渺茫，袞钺復滯膩。天上天下間，何物可牽掣？後生無根柢，一鬨憑市肆。

吾友陳乾初，曾立死節門。合義斯為節，不然終酸魂。試觀甲申來，勃窣多煩冤。幽經費收拾，留此培天根。亦有賢智過，求名而名存。殺身良不易，不復吹毛煩。乃有𦐇冗徒，忠義資舌言。假為乾没路，舐刀樂餘潘。不辨何人血，用之搏朝飱。偷驢摸犢輩，日夜相攀援。不待教而誅，斯案誰為翻？豈真煩豺虎，整頓此乾坤？
註：「乃有[𦐇](http://www.zdic.net/z/9d/js/26407.htm "𦐇")冗徒」一句，手機端可能顯示爲缺字。

嘗讀封禪書，文成與五利。其人敢大言，大言猶未至：决河塞可就，黄金成可餌。不死藥可得，仙人亦可致。所以錮主心，區區此四事。入海求其師，不出方士類。界絶而不鄰，未嘗牽洙、泗。妖人何高張，不丐佛老庇。揮手中都宰，爾汝將把臂。駝口出陳言，千金無易字。世眼豈盡塗，白日走魑魅。

志士傷世變，開口談權術。抱薪而救火，其勢當愈疾。幽運吹流蠱，淳風竟蕭瑟。纖兒粉子輩，狡獪破心出。前者苦未工，後來緯更密。詐之復見詐，未知誰第一。庶幾以真誠，灰轉黄鐘律。嗟彼百色妖，天空自消失。不解解連環，古語豈草率！譬如累丸家，業以累至七。欲以累勝之，迸散斯可必。席上非腐談，忠信有十室。

丹書藏故府，不以一人刊。天啓甲子事，夫誰發難端？崇禎戊寅對，讀之猶霜寒。兩朝關興滅，千載留譏彈。豈以耆舊盡，穴兒亂朱丹？近觀何人言，衣飾古瘡瘢。槩以黨一字，削平無賢奸。夫苟持異説，直可譽京韓。亦有賢子孫，見之摧心肝。但可以哀情，稍為祖父寬。紹述仇君子，無異斲親棺。

舉世共疾貧，天地亦逼仄。天地養萬民，原各有分職。農以耕致年，工以巧收直。牽車以服賈，日夕不惶息。士以科舉養，或又不可得。其智兼九流，亦可佐其扐。量力守故蹊，計口免轉側。非不嘆辛勤，廉恥有方域。何人决其藩，狂象遭火逼。妄想非分來，一意工克賊。掘井及九仞，魍魎斯充塞。昔人不言貧，惟恐隣匍匐。此意竟何如，寒潭水湜湜。

儒家有堂奥，牛毛不足譬。冥契苟未深，出語即乖戾。凡子張空虚，良楛亂市肆。土硃點四書，朱陸急同異。近來學人少，誰何識真偽。遂以科舉學，劫人之聽視。括帖上下文，原無真實義。推之入理窟，塗車可略地。有明三百年，人物多顦顇。何怪時厭薄，艱難得委質。此曹愈紛紜，棄婦等標致。

###二欠詩
　　昔住雙瀑院，烟火無交涉。眼自空中放，耳被水聲壓。舂米聽寒鴉①，闌更任野鴨。終朝不破口，天然自妥帖。秋雲墮鳥背，土竈封溪摺。山鼠小兒長，共我燒落葉。我意清如許，僧笑藏書篋。擾擾盡陳人，何不憚應接？高揖謝聖賢，單丁上嶻嶪。丈夫足與目，豈為城市設！緬懷五岳遊，四十常切切。擬將一笠去，鶴影横江瞥。日計三十里，一年萬里閲。浸假得三年，我事已可闋。歸來再讀書，眼界自然别。此願不能果，吾母年已耋。日月非吾有，亦焉敢私竊？不幸母棄養，老矣吾蹩躠。奈此赤稍鯉，甕中耐屈折。
①水碓無輪者名鴉碓。註：原書「輪」誤植爲「輸」，從《黃梨洲詩集》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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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全袓望選本南雷詩曆卷五　二十一首

###弔劉龍洲墓　（以下庚午）　㈢
　　短碑三尺龍洲墓，起我茫茫千古愁。失志英雄黄葉雨，無頭興廢大川流。姓名不必留殘史，長調偏能動列侯。列乏豚肩幷斗酒，與君白日見荒丘。①
①劉有《沁園春》詞，岳倦翁戲為白日見鬼。
校勘記：㈢ 「以下庚午」四字據全本繫年補。

###同周子潔、文與也、裘殷玉、芝兒至虎丘遇蔡九霞、張茂深
　　衰年無復遊山志，何意重來到虎丘。只此枯木寒鴉景，偏宜修琴買藥流。相親卻為黨人後，歷歲已多絳縣儔。勝地不須多感慨，真娘有墓且題留。

###至六一泉謁先忠端公神位
　　遊人十月西湖少，來拜兩朝忠烈祠。衰柳數行遮酒店，斜陽一半照殘碑。快逢年少雄詞賦，亦使老人與鼓吹。共道近來濃抹好，汝曹未及見前時。

###先覺祠（祀講學諸賢，昔在漢壽亭侯廟之右，今移附六一泉廣化庵後，而杭人視為一邑香火。講章學究雜沓其間，閲之不勝感歎）
　　曾憶當年先覺祠，主持原是出先師①。朱虚死後春闌雜，屈子魂來山鬼隨。不道蓋棺無定論，應教祝版有微詞。後生不識前朝事，巾幗因蒙杜拾遺。
①劉念臺先生。

###元旦洗硯　（以下辛未）
　　且將故事盡消停，老嬾何能傍世情。一事旁人猶笑我，鑿開冰雪洗寒星。

###得吴公及（名裔之，霞州先生子）書　二首
　　荒村接得紙零星，四十三年夢又呈①。戰鼓夫人充健卒，朝儀宗伯領諸生②。寒琴墮水聲猶在③，孤堞經圍血尚赬。三板洋中三十里，至今耿耿此時情④。
①己丑至今四十三年。
②皆當日事。
③其地為宋高宗墮琴處，漁人得之以獻，高宗流涕久之。是時諸公共賦此題。
④余行時，先生乘三板船來別。
　　十里洋船上下潮，一杯相對話漂摇。馬蘭萬樹遮荒島，飢鶚千羣泊亂礁①。公已千秋傳信史，我開九袠冷詩瓢。宫人何事談天寶？清淚能無溼絳綃！
①亂礁洋，文山有詩。

###夢亡友陸文虎
　　四十六年甬上土，依然騎馬客京華。霜髯猶撇公侯席，好事長過骨董家。深院筝聲留落月，小窗枯管昵燈花。可憐一夜風泉響，還道湖堂可試茶。①
①與文虎讀書北湖萬駙馬園。

###苦寒
　　陰寐殺陽節，海鶴滿秧田。大水犯窮秋，狂蛟吐餓涎。冬春連旬雪，四面斷行纏。如何陰慘氣，凝结此乾坤？老人翻舊曆，上下數十年。大水似戊辰，歸途滯幽燕。大雪似辛巳，鉢分雁寺饘。大寒似甲午，冰濤阻甬船。雖然云相似，實則加於前。梅蕊缄春信，頑雲屯敗氈。凍硯無好文，濁油無明煙。聞昔有鄒子，吹律破冰天。六丁鑿陽和，繞郭花蟬聯。

###題唐在湘湖海樓①
①在杭城管米山。
　　湖海兼收此一家，元龍百尺卧豪華。硯磨蘇小墳邊雨，簾卷林逋陌上花。海闊天空無芥蒂，晨鐘暮鼓變雲霞。近來世論多拘束，蚊睫中間欲放衙。

###王不庵以《易註》見示
　　同是山中聽雨人①，相逢那得不相親！春寒難許牡丹放，雨後且看瀑布新。已試一身憂患易，誰言千古是非真？還留未盡燈餘話，約到西湖共采蓴。
①不庵至鹿田，見峭壁彷彿有字，遂令牧童摹之，得「謝皋羽聽雨處」六字。

###至黄山憶沈眉生寓黄山焦村累書見約
　　黄山有約負當年，垂老經過倍黯然。豈是精魂真冥漠，還疑牛背笛聲邊。

###浴湯泉　二首
　　寒山二月路梅花，導我前行一對鴉。更不復留塵上夢，晚年黄海浴硃沙。
　　古來浴罷盛題名，難向狐狸口内争。獨有師山鄭子美，紀年至正尚分明。

###十二月十二日雪
　　瓦溝已沒雪猶來，祥瑞何因及草萊？束手難營度歲米，孤筇誰探過橋梅。占爻窮鬼方持世，拭目参軍始上臺。欲計民生無凍餒，當年此志已灰隤。

###寄貞一五百字　（以下壬申）
　　己未别萬子，共醉湖水湄。秋月千門静，朗然照鬚眉。被衣坐屋角，談鋒如鬭麋。一部十七史，遷固及宋祁。但取徵存亡，不貴修文辭。先公大事記，神廟逮光熹。余有三史鈔，實録及家稗。傾筐授萬子，庶為底本資。史臣職褒贬，權與宰相夷。布衣入史館，明初則有之。子今踵盛事，莫負此良時。吾還弄明月，相見不相期。子帆霑落葉，黄花管别離。長安諸作手，得之如塤篪。鬼炊出舊聞，衍口掠新知。不肯媚巨子，何况隨纖兒！雪窗煤火黑，松棚日影移。窮年但矻矻，不嫌共偲偲。崇禎缺實録，長編乃創為。新朝志一統，朝議亦共推。十截老京華，何暇顧其私。同官金躍冶，子獨絮霑泥。寓書來函丈，為言長相思。不得稽古力，時方苦朝飢。聊爾一下縣，庶幾營親飴。余時答子書，進退何志疑。胡不恥折腰，而乃徇朵頤？簿書與文章，兩者子孰宜？單車領黑綬，一城如村籬。草屋數十間，頑吏十有奇。荒田生稗花，野鳥升丹墀。過江打花鼓，空舍無婦嫠。余有寓子書，吾道無成虧。但自鳴琴外，慎勿牛刀施。赤鯉納齏甕，怪松出石危。子恃真鋒鍔，不肯稍委蛇。捕蝗焚烈火，築堤捍淮澌。雖非中流楫，亦是囊底錐。世人皆欲殺，盛名不可尸。不能脱鉗釱，豈望分雄雌！子書來旦旦，快我去遲遲。仍恐豬肝累，非嫌豚浪吹。吾衰逢疾病，去死僅毫釐。痛疑奇鬼搏，災犯血光疵。懷白在羅網，占爻只涕洟。念我黄竹浦，是君鴻爪泥。燈夕挨遊女，野店醉禪師。雪深撥芋火，溪暖撒游絲。此樂不可再，逝者固如斯！天道苟非昧，晚篷庶可維。

###甲戌正月下旬萬公擇見過　（以下甲戌）　二首
　　煙雲過眼昔交遊，病榻蕭蕭對藥甌。惟有西皋子萬子，江天風雪放孤舟。
　　去年扶病話纏綿，歷盡寒温尚未痊。江上潮平還執手，念君此去又經年。

###聞萬公擇訃
　　中秋不見月當頭，病榻聞君赴玉樓。老淚一眶從别盡，豈餘今日復重流。

###示百家　二首
　　築墓經今已八年，夢魂落此亦欣然。莫教輸與鳶蟻笑，一把枯骸不自專。①
　　年來賴汝苦支撑，雞骨支牀得暫寧。若使松風翻惡浪，萬端瓦裂喪生平。
①百家恭記：先遺獻自營幽室於化安山，内設石牀，不用棺槨，特作此詩，並《葬問》一篇，使百家不敢不遵也。

##萬言鈔本六首　㈤
校勘記：㈤ 以下六首輯自寧波天一閣藏《南雷詩曆》萬言手鈔本。

###次門士聞余生韻
　　東遊永樂寺，邂逅值詩人。腸斷新名集，容花舊想身。剪羅掛苦竹，袖偈謫有因。當其才放筆，何處覓知音？門外桃根死，庭前柳眼颦。朅來十四韻，如覩百千燐。哀怨凝湘水，幽纖薄會真。山人多曳裾，閨秀近疲津①。零句掩饕口，子虚結幻雲②。明詩標閨部，大雅委荒垠③。懸此國門價，輕於弱草塵。美人常薄命，千古共傷神。尚使陳思見，還應賦感甄。
①近時黄偕令、王映然俱好遊。
②如小青、新嘉驛女子詩人，皆偽造。
③錢牧齋以閨秀詩列闉部，失於持擇。

###憶舊事　二首　㈥
　　烟光初合半湖明，驚起沙鷗一葉輕。知道酒徒猶未散，繫船柳下撥鳴筝。①
①沈眉生、沈崑銅事。
　　十二年來入舊京，當筵屢見共知名。燒殘一紙風波惡，寧使人疑是有情。①
①吳次尾、馮躋仲、陶英人事。
校勘記：㈥ 本題原本存録三首，其第二首已刊入《南雷詩曆》卷三《紅葉本事詩》，今不録。

###閏五月十六日夢壽兒　二首　㈦
　　生辰曾寫夢兒詩，閏月生辰又夢兒。藍田秋葉歸亡友，憐我文人故贈之。①
①兒自稱文人。
　　終日思兒不夢兒，生辰兩度似相期。誰從范氏翻神滅？吾欲斯言一補之。
校勘記：㈦ 本題原有三首，其第三首已刊入《詩曆》卷一，今不録。

###梅花　（庚子）　㈧
　　常讀梅詩多好句，看梅恨未恰心期。名園瞥見無多畝，林下相看僅數枝。遥羡西溪誇白雪，還聞玄墓盛遊兒。於今少遂平生願，處處山坳得見之。
校勘記：㈧ 本題原有二首，第一首已刊入《詩曆》卷一，今不録。

##匡廬遊録附詩一卷　三十五首　㈠
校勘記：㈠ 《匡廬遊録》原本附詩四十六首，其中十一首己收《南雷詩曆》卷一，兹録其餘。

###泊河口作家書　二首
　　逆行千里漸江水，徒步一程常玉山。大路人家堪蹙頞，長簷椶帽足開顔。
　　岀路芝兒歸也未？童心阿祝近如何？須防豺虎關門早，欲接青黄種麥多。

###黄荆埠即事
　　西風何太急？暫繋葉村船。華屋兵戈後，黄花重九前。漫過村學舍，聞寫寄懷篇。慚愧老人意，點茶話昔年。

###九日同范吉生泊瑞洪　二首
　　柁轉帆收向樹煙，且隨估客泊湖邊。可憐開國英雄淚，散入空江商女邊。來往未乾古廟血，淒涼又作菊花天。莫嫌村酒無多味，收拾湖光落照圓。①
①湖中有康郎山，祀征漢死事。
　　一片蘆花天際遠，也尋土阜上層巔。老來節序憐重九，亂後艱難過大千。急浪正當鄔子口，收帆共炷令公煙。玉山當日碑文在，何事嶕岨只亂傳？

###泊昌邑山
　　草屋參差雲樹平，行人共指廢王城。荒墳難認宫人骨，遺廟猶留王吉名。古佛掌中巢野鴿，商船月下聽嗚筝。廢興亦復尋常事，何事臨流有歎聲①！
①昌邑王每乘流而歎，其地名慨口。

###吴城山望湖亭　三首
　　水面浮樞出，巍然砥逝波。滄桑幾遷變，古廟日朝歌。吳楚斜陽外，人民估客多。吾來憑檻處，昔日是東坡。
　　十载囚山眼，乃臨此浩然。空濛神埋合，青翠夢魂牽。過客藏楛矢，居人問聖泉①。四圍帆影亂，無不帶香煙。
①周益公云：廟側有聖泉池。
　　亡國千年寺，猶餘翰墨名。青鞋香玉筯①，茗碗落秋聲。七佛涪翁偈，平濠新建銘。尚堪相對話，何必話無生。
①溪石皆有劖字。

###與嚴羽儀夜坐
　　不必通名姓，同為失職人。清談漁鼓後，红燭亂離身。一衲名山老，千僧講席新①。儘多人外境，奚自跼行塵。
①時曹源死石兆嗣事。

###萬杉寺
　　屈竹苫茅石鼓前①，萬杉古寺昔流傳。門前屋後寒娑盡②，虎慶龍嵐帚筆眠。興廢一堆野燒火，淒涼數個衲頭禪。我來洗索苔痕下，猶見題名元祐年。
①石鼓猶為宋物。
②朱子詩：「門前杉徑深，屋後杉色奇。」

###白鹿洞
　　賓客當年晋隱地，至今花鳥未彫殘。口珠不礙山精弄，洙水常流石洞寒。總使黄金多氣焰，不妨白鹿自町疃。人間書院常興廢，唯此猶將世法寬。

###白鶴觀
　　白鶴五峰下，東坡昔獨遊。松陰蔭院地，棋響出牆頭。此景恍如在，到來不可求。只餘松一樹，風小不禁秋。

###净妙寺
　　路徑來雲母，香煙散寶峯。山深看月季，僧静得秋容。石谷青牛隱，寒林佛火濃。開山無傅記，只識自師翁。

###凌霄巖
　　宴坐聞奇地，鬼神結構心。藤纏分野闊，石罅夢魂深。巢穴知風雨，主賓斷古今①。高層有碣石，不怕野狐尋。
①陳令舉謂：對五老如賓客。

###棲賢寺三峽橋
　　昔日高安記此山①，即今猶是不能删。狂峯怪石翔檐上，金奏雷轟豈世間。敗屋總依五老下，名泉不税九江閬。老僧得此難消受，更問何方尚未還？②
①子由贬高安時，作棲賢寺記。
②天然初住棲賢，還粤後，寄詩黏於壁上。

###赤脚塔次韻
　　苦竹林中聽夜雨，山前行腳伴藤龕。悲歌當日興王事，滿壁禪燈鬼火藍。

###天池寺文殊亭
　　隱顯奇蹤未劫灰，銅鐘象鼓九天來。佛燈夾雜春星出，仙客追隨獵者回。方丈收藏新建字，前峯遥指講經臺。此遊慚愧非常事，得與先賢共聽雷。

###佛手巖
　　道人不費買山錢，石室嵌空傍井泉。豈有竹林開異境①，但聞野鹿共安眠②。掌中夭矯松千尺，谷底淒清雪半年。野火原來不擇地，如何焚裂到金仙③。
①羅念菴云：「即竹林寺。」
②行因住時，有鹿卧其側。
③益公云：「巖上峯立如指，近為野火焚裂。」

###大林寺
　　曾歎匡廬第一境，寂寥人迹白雲邊。應門古寺無童子，十月山花有杜鵑。老樹珊瑚經晉代，溪聲宛轉亦青蓮。推尋豈但亡碑板，藝苑遺文尚失傳①。
①虞世南有大林寺碑，集亦失載。

###香爐峯頂阻雨
　　可是山靈藏異地，故嫌拄杖一時開。倒飛腳底湓城水，亂走秋深石屋雷。真見兜羅雲似海，還傳清梵壁中來。若非特地逢奇險，心目終然塵土該。

###白公草堂
　　白公昔日流連地，魂魄猶然落此鄉。澗戶山廚雖蔓草，短松瘦竹自幽光。非因佛藏傳遗集，端為爐峯爇瓣香①。按記推尋欣一得，憑他細雨溼衣裳。
①王梅溪詩：「爐峯磯邊香，敬為白公堂。」

###圓通寺①
　　澤國蒹葭鴻雁鳴，孤燈隱約欲三更。寺僧不負南唐主，過客唯尋夜話亭。寒雨不磨奸相牒，空林時有鬼神聲。①
①本題原有二首。第二首見《詩曆》卷一，今不録。
②按此下原本缺。

###谷簾泉
　　生不匡時死不堅，蓬鬆鶴影落巖前。自慚人物居中下，也飲廬山第一泉。

###温泉
　　廬山地盡尚能奇①，不假炊煙水性移。方幸未經妖女辱，終憐曾為野僧題。樹頭殘雨纔收滴，山腳奔泉正濺泥。濯足吾來循故事，田夫且道不逢時。
①朱子詩：「逮兹地勢窮，猶能出奇偉。」

###碎石
　　宋武主中華，先生心不然。報韓志不就，醉酒石上眠。矇矓山花中，頭上寫飛泉。吾從栗里橋，決決寒流沿。窮流有大石，居人導之前。攙臂登其上，宋元多題鐫。磊磊澗中石，豈復少貞堅。故為此一塊，獨為人所傳。

###上金輪峯
　　半月尋山七日夜，今朝纔得豁雙眸。寒雲洗出天工意，石筍高擎世外秋。定内金輪移別國①，劫餘晉室尚浮漚。平生湖海難平氣，盡向孤猿聲裏收。
①耶舍從西域見此峯。

###黄巖寺
　　誰支一片寒山石？上有危巢下穴居。松桂淺深禪臘改，帆檣隱現竹林疏。娟娟姊妹供香案①，琅琅歌謡入道書。人境果然能兩失②，興衰何自復愁予！
①姊妹石。
②劉軻云：「人境兩失，故其宜也。」

###簡寂觀
　　高士遺蹤幾陸沈，猶因岳廟得窺臨。黄冠趁食香燈暗，醮石留痕秋草深。雙瀑東西來砌下，喬松十百在庭心。崇虚館下無消息，猿鶴猶留怨至今。①
①陸修靜卒於建康崇虚館。

###落星
　　巨湖千里多危浪，片石平鋪不動移。雪壓釣船歸未得，月浮波面夜何其。水花煙草前朝寺，野哭山歌孟后時。欲向登臨銷感慨，豈知感慨又如斯！

###別鄭貞
　　寒厓踏斷草鞋繩，憐我行人所不行。萬仞題名無歲月，一條蠟燭話生平。只今湖海方多難，聊爾浮沈過此生。霜葉離株且莫問，草堂有約更丁寧。

###泊五老峯下
　　扁舟既别匡山去，猶卧山根一夜長。已是穿雲程路熟，須知飲水齒牙香。山靈不道為生客，野老多逢在石梁。日後相思應命駕，叢林還誦舊詩章。

###雲龍寺雨花洞
　　凌晨舍舟楫，兔迹見遊龍。雞聲出紅葉，人語散寒空。田家飯客子，主席五老翁。一翁盡一杯，離愁鬱冰容。聞説雲龍寺，去此只一峯。匡山既别人，刺刺情無窮。復理遊山策，經行鐵壁中。尋真上一里，亂石堆青松。中有雨花洞，巖頭奯遺蹤。徘徊不能下，牛羊落日红。

###石鐘山
　　風靡波蕩彭蠡口，剥蝕雲煙見石鐘。持斧硿硿尋亂石，拏舟磔磔傍危峯。亦知窈窕霜前出，似有神靈夜半逢。不道虚空能變化，須教一一洗心胸。

###小孤山
　　魚梁櫛比魚鹰舞，洲盡娥眉即小姑。道是文螺初出水，又疑高髻未經梳①。書箱慚愧無絲屨，小舫依稀在畫圖。錯誤從來非一字，行人何必辨「姑」「孤」。
①山勢稍斜，故有螺髻象形。

##南雷詩補遺　一卷三十八首

###寄仲簡姪
　　竹橋喬木自蒼然，君去雲間近百年。荒墓狐來煙漠漠，空梁燕去麥芊芊。太公五世皆還葬，茂叔他鄉亦種蓮。不負三江九壩路，譜中兩字得南泉。
> 附：炳奉梨洲叔父韻
　　坂頭遺址尚依然，肯構難追似昔年。往事前謨談歷落，兔葵燕麥感葱芊。朝宗有派終歸海，香瓣雖分自本蓮。葉落空墳多失掃，蒸嘗應不隔重泉。
炳本餘姚竹橋人也，吾祖友山公始居雲間，迄今未百年也。去歲庚午夏，渡江謁梨洲叔父，問吾曾祖南泉公之出，叔父為展閲家譜，乃知係竹橋坂頭之支。水源木本，得究其由，不勝欣喜。今又蒙以詩見寄，敬奉原韻，非敢言和，亦聊誌炳不忘所自出云爾。

###喜仲簡姪再至　二首
　　君渡濤江已七年，重來風景却依然。榴花纔見邨中豔，燕子猶銜雨後田。千里來尋九世祖，三吳須换五番船。此心真不同流俗，不道雲間别有天。
　　蕭然病榻已三春，喜得君來暫轉颦。昔日交遊俱鬼録，近來名士復何人！焚香聽雨談新事，荒草看山憶舊窀。惆悵鳳凰山下路，至今遥想為霑巾。①
①山有來鳳堂，陳仲醇先生讀書室，余舊遊處也。
> 附：炳追和梨洲叔父韻
>　　生死相離倏八年，重看墨蹟淚潸然。哲人已萎悲松柏，麟趾雙標守墓田。著述自成千古帙，往還頻憶昔來船。吾門世世多人望，已喪斯文敢怨天！
>　　和風如坐一堂春，三會皤皤共解颦。麟鳳失時甘遯跡，詩書能繼得嗣人。山埋忠孝留名碣，土掩文光慘宿窀。特拜墓前悲永訣，難收老淚濕衣巾。

###哭相國徐立齋先生
　　昔者徐孺子，曾受江夏辟。有生薄宦情，終不辭泉石。及聞江夏葬，欲往臨窀穸。陸行豈無車，水行豈無鷁？貧無舟車資，身為磨鏡客。名士四方至，玄纁充道側。羊豕首刺天，貝玉各盈尺。何人陳薄祭？壺酒雞一隻。哭畢不留行，不將姓名白。古人重知己，非關一束帛。余處東海鄙，破巢亂魂魄。讀書七十年，瑣瑣殘膏摘。既非用世才，躬耕乃其職。驅鷄上桑顛，飯牛友牧笛。何意徐夫子，求才及隱僻？天章照茅檐，耄倪皆驚赫。老病不就道，亦不蒙鐫責。寄我詩三章，謬為天下惜。虞翻曾有言，茫茫問禹跡。知己有一人，此恨已可釋。僕本聊爾人，受之常虩虩。夫子尋歸田，得侍函丈席。擴我以見聞，杜我之疵隙。堯舜其君民，時不去胸臆。陰陽間失位，玩彼憂患易。一部明室史，功已過半百。俟後之君子，將恐亂阡陌。病中未了事，憂容如可摭。僕歸未一年，夫子之病革。僕亦抱奇病，呻吟以永夕。去死僅毫釐，鬼門何偪侧。及聞會葬期，不殊江夏昔。空懷磨鏡心，松楸無淚漬。嗟呼徐孺子，千載不相及！

###答宋牧仲次韻　（壬申）
　　河洛英靈自不湮，宋詩侯筆各嶙峋。今蒙牧仲投詩句，昔與朝宗號黨人。海島耕夫長寂莫，青雲夫子幸宗親。莫言朝野真懸絶，交道文章不厭頻！

###送内姪孫葉仲一至濟南
　　妻黨飄流只幾人，書香留此汝孤身。紅牙未冷伶人口①，青錦難收點竄脣②。兩世棺和喬别土③，一堂木主寄東鄰④。吾今送子吴山下，積雪方消數尺痕。
①外舅六桐先生填詞多行世。
②外舅集名《青錦集》。
③仲一祖母及父公旦俱卒在德州。
④外舅抑抑堂已典出。

###憶千歲會諸老①
①余數年前，集諸老人作「千歲會」，鄭近川、陳赓卿、潘某、邵陶叔皆百歲，應炯先、章星聚等皆九十以上，獨余八十為最少。今次第别去，感而賦之。
　　千歲分為十一人，古來耆會豈能倫？風光大略多田野，泥飲何曾辨主賓？甲子數來經再歷，通家相續及重孫。方將繪壁留佳話，豈料凋零只數春！

###玉峰朱雪鴻移居
　　三十年來湖海客，至今方得辦茅廬。一家車具憐東野，四壁新詩過子虛。未考周堂先娶婦，急開甕牖便觀書。買山到老無成計，似此風光亦有餘。

###致姜定庵乞硯
　　束髮友天下，偲偲念沈陸①。晚得交定庵，春風被枯木。定庵天下材，賤子煙霞束。因緣劉子門，共轉荀孟軸。劉子有遺書，走蠹飽殘福。公從牛篋中，發之光焰矚。開豁天地閉，妥貼孩兒哭。因師以及友，倡和諧絲竹。不嫌余瑣碎，經理到饘粥。念余開九帙，蒲柳豈再緑。散髪卧沙牀，已營張超谷。文章雪後蕉，聲名英落菊。所餘惟凍骭，亦恐朽爛速。水銀洗腸胃，雲母蒸肌肉。虞初有是言，未必真可續！定庵齋頭硯，仁涵而義浴。明眼照古今，興不借鸜鹆。惠此下巫陽，將來作含玉。冶鳥焚舊巢，山靈出新沐。佳話留平生，非以媚幽獨。
①沈眉生、陸文虎。

###（以上録自清康熙間黄炳輯刊之黄氏續録卷四）

###石門山
　　石門相去無多路，此日重來三十年。世事已隨滄海變，瀑泉仍向屋頭懸。數家好傍猿兒住，頑石曾親虎子襌。却怪買山非不早，至今猶未結茅椽。

###化安寺
　　古寺荆榛滅舊蹊，近來一字出新泥。秦山鵝鼻無消息，猶勝秦碑沒處稽。①
①山僧掘地得碎石，中有「院」字，乃古碑也。

###剡湖
　　剡湖曾是宋名邨，故老云亡孰討論？猶喜霜風吹不盡，尚留玉箸在藤門。
有「剡湖古蹟」四字，為秘圖山人楊珂所書。

###（以上録自《四明山志》卷一）
原書註：自《石門山》至《書方干遊雪竇寺詩後》詩十三首已分別見於全集第二册《四明山》第一、四、七卷。為便利閲讀與研究黄氏詩作，特再輯録於此。
　　
###四明山九題詩　九首

###石窗
　　高閣雲中見，四窗一面連。梯空尋地穴，鍊石舉危天。寶鏡闊霜曉，朱簾捲暮烟。自從劉阮後，康樂亦遥傳。

###過雲
　　不雜炊烟色，非關雨氣颺。神龍眠雪窖，山鬼樂幽篁。曳杖兜羅重，霑衣瀑布狂。相將過嶺去，二十里雲長。

###雲南
　　南行雲過盡，始見有人家。名里今如故，遺風昔不差。僧留人外偈，桃發自然花。盤谷無嫌小①，山將出路遮。
①地名小盤谷。

###雲北
　　北行雲過盡，籬落傍僧筵。竹筧分猿飲，霜鐘起象田。摩崖留漢隸，鉏石得唐年。聞説巖棲者，終身昧市廛。

###鹿亭
　　鹿亭何自置？千古仰仁名。久矣忘機械，蠢然託死生。朝饑開藥院，秋冷侍茶鐺。縱使歸山去，長來月下鳴。

###樊榭
　　大蘭有故榭，昔是夫人居。石有藏雲竅①，溪游禁術魚。猶疑停絳節，時或得仙書。此地逢樵獵，相親且莫疎。
①石有七竅。

###潺湲洞
　　聞説潺湲洞，當年隱白君。守爐同弟子，洗藥委紅裙①。中積千年雪，平分萬壑雲。自來聲未絶，曾知步虚文。
①有洗藥溪。

###青櫺子
　　何物青櫺子？空傳上世名。野人倶不識，山鳥或相争。玉樹空垂賦，瓊花不别生。環岡笑魯望，詩句豈真誠！

###鞠侯
　　曾到徐鳬境，巖形像鞠侯。瀑飛聲自若，月影臂如勾。不答山禽唤，空回過客眸。前人工赋物，遺誤在林邸。

###（以上録自《四明山志》卷四，並見《竹橋黄氏宗譜》卷十三）
　　
###書方干遊雪竇寺詩後
有為《雪竇寺志》者載此詩，註其爵里曰：「元和狀元。」不知方干唐末不第，死後得賜一官，以慰冥魂。余戲為一絶云。
　　玄英詩句不銷磨，十舉終難占一科。死後奏名何足慰？不如雪竇莽襌和。

###（本篇録自《四明山志》卷七，並見《南雷文定》四集卷一）

###過長林石几亭
　　石門無一山，有水皆污濁。平疇桑柘烟，林木亦不數。何意城西隅，青葱頗綿邈。竹栢影交加，禽鳥聲自樂。錦葵既瑣碎，藤梢何纏握？昔人號長林，翼然垂榱角。林下有石几？銘詩列純駁。紀年皆慶歷，題名多卓犖。指爪逐行按，日光移蜃殼。清風時時來，一洗此昏瞀。會心不於遠，竟忘身在彀。用以告居人，亦可謝謠諑。

###宋石門畫輞川圖
　　曽讀輞川詩，烟霞歲月勞夢寐。今見輞川畫，曉然得吾意中事。山不甚高水不深，曠可絶俗奥可視。松聲澎湃柳函湖，修竹風雨寄魑魅。華堂突兀奠高明，捲軸縱横分四類。更復曲房多窈窕，絲竹不妨破憔悴。小舸一瀉看斜陽，欲與鳧鷗争坐位。拄杖丁東石子橋，青燈霜雪高僧義。有時更上一稜層，漫空瀑布天半墜。亂石灘頭水亂鳴，鷺鷀得意渾忘忌。名花爛漫白雲中，茶鐺藥碾無不備。右丞翛然在此間，以畫傳詩所未至。誰其臨者王叔明，石門臨又叔明自。署尾萬曆之甲戌，屈指於今八十季。當時藝苑多風流，太平進退無不利。何處山水無名園，即無山水亦不棄。所以心文呂先生，城角數畝煩標致。石門因之圖輞川，景有美惡意不異。吾友莊生心文孫，出此示吾吾則喟。吾家二百八十峰，九題皮陸唱和始。高山急雨來睛空，平溪明月弄寒翠。指點圖中似某某，唯其有之故無戲。何無廬屋可托身，至使木主寄僧寺。草堂女侍彼何人？吾欲一箋將誰寄？高子亦有烏石山，買藥未歸兒女累。人言五十不造屋，急捲畫圖恐有淚。

###懷高辰四　二首
　　小閣晴空太白遮，鈔書每日數行斜。老兵馬糞縱横集，子石朱絃位置差。數道君來常失約，縱然客過亦無茄①。豈知礪碌難忘處，偏是賓朋論正嘩。
①辰四窗前種茄。今他徙，故用晦翁故事。
　　平原一望更無遮，正是黄梅雨脚斜。誰鑄九州成大錯，祇令吾輩到頭差。清談曾憶浮屠火①，淚目難開緬甸茄。拄杖君過同谷子，斯時當聽蛤聲嘩。
①辰四樓窗對塔。

###次韻答高旦中　二首
　　無勞問疾費閑脣，風露眉稜不一申。已瞑虎頭猶沸水，未枯蟷臂不當輪。黄花翠竹隨波句，土室焦原自在人。心跡未融方落落，重裘四月卧城闉。
　　新縣良朋能竹肉，窮途失父寫伶仃。買山難計憐幽鳥，學易未成誤負苓。燈火失光悲夜話，城鐘有意動寒星。慘然不樂真何事，須識燒痕依舊青。

###聞萬公擇訃
　　三江口轉是南雷，一向君從此處來。昨日聞君丹旐過，孤帆竟向蜀山開。①
①三江口進港是余所居，不進港便為蜀山，往寧波。

###（以上録自全祖望輯《續甬上耆舊詩》卷三十八）

###寒食上巳吊唐烈婦同朱人遠、查德尹、宋梅知、范文園
　　相同出郭掛□錢，寒食難逢修禊連。九死不忘吾一拜，八言遂與照千年。桃花不落投繯屋，修竹垂痕溺水邊。不信尋常村落處，便成名蹟共盤旋。
###（本篇録自黄宗羲南雷雜著稿真蹟）
　　
###奉祝西村道兄五十榮壽
　　久脱朝衫卧薜蘿，四時景色賞心多。夜登月榭開青嶂，曉泛蘭橈弄緑波。道貌長腴徵壽考，秫田屢熟慶時和。他年願作羊求侶，石徑松關日日過。
###（本篇録自寧波市文管會藏黄宗羲題扇真蹟）
　　
###贈諸九徵　二首
　　屋角桃花忘别色，湖頭春水泛悠思。景濂避地方於我，君是當年陳宅之。
　　小堂占盡一湖春，咫尺寸烟接市塵。日日街頭鮭菜滿，不妨長作泗門人。
###（本篇輯自清光緒間《餘姚縣志》刻本）
　　
###卓烈婦　並序　四首
烈婦為廣寧諸生錢公穎女，年十七，歸前指揮卓焕。焕字文伯，其先忠貞公死遜國難，族誅。公之子有逸去者，至宣德朝，事覺，其時禁網稍寬，得戍廣寧衛，是為煥二世祖。至三世祖，以軍功累官指揮使，煥襲袓職。逮廣寧陷，徙居揚州，隨督辅史公可法守城。乙酉夏四月，揚州郡城將陷。前一日，烈婦曰：「城陷必屠，婦女不能免辱，孰若先死！」煥止之，謀匿複壁。烈婦不可，抱三歲兒奔後園。家人追之，烈婦急抱兒躍入池，死。時煥之姑適王氏者，少寡，歸寧於家，亦躍入。焕未字之妹二，幼弟三，亦皆躍入。嗚呼！烈婦一言，未亡之人，未嫁之女，孩提之童，―時感憤激烈，相率從死，真可慨也。吾友蕭山王自牧作傳，甚詳其事。余為賦詩四章。
　　兵戈南下日為昏，匪石寒松聚一門。痛煞懷中三歲子，也隨阿母作忠魂。
　　無數衣冠拜馬前，獨傳閨閣動人憐。汩羅江上千年淚，洒作清池一勺泉。
　　問我諸姑淚亂流，風麈不染免貽羞。一行玉佩歸天上，轉眼降旛出石頭。
　　王子才華似長卿，斷腸數語寫如生。至今杜宇聲聲血，還向池頭叫大明。
###（本篇録自清康熙間卓爾堪輯《明遺民詩》卷一）
　　
###題黄葉村莊詩集　二首
孟舉友兄不得見者十一年矣。今年二月至語溪，則城西有一園新闢，種菜其中，示以倡和之作，珠璣滿目。余家四明山，計此十年間，流離遷播，嘗作《避地賦》以自傷田園荒蕪，即欲種菜且不可得，况能韻之為詩乎？勉附二絶，知其情之相遠也。
　　吾友新開黄葉村，钁頭落處句難捫。家僮已報微泉出，稚子無人見竹根。
　　曉轉轤繩水逕斜，晚看燒底長新芽。秋來風自西南起，索索籬邊掛苦瓜。

###（以上録自清吴之振《黄葉村莊詩集》卷首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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菩薩蠻

南雷詩曆（補遺）

南雷詩曆（卷四）

南雷詩曆（卷三）